关伟杰
关伟杰（左）作学术讲座，活动主办单位现场颁发聘书。
关伟杰（左二）到佛山市第二人民医院指导呼吸学科医疗和科研工作 梁雄标 摄
在2019年欧洲呼吸学术年会上，关伟杰（前排左二）与 英国学者共同主持讨论环节。
1995年夏天刚开始有双休日，周五午后，暖阳微醺，广州市大塘街小学校园里涌出休息日前的躁动，同学们兴奋地商量着周末玩耍计划，而课室一角，一个小小的身影仍埋头奋笔疾书。读小学四年级的关伟杰，延续单休时的习惯，在周五自习课就早早完成作业。
有着尽快完成作业习惯的关伟杰，学习英语时却“细嚼慢咽”，早上起床或下午课后，一遍遍地听英语录音带，反复跟读，直到烂熟于心。
“广州仔”关伟杰在小小年纪，已懂得时间管理。那时他没有想到，二十几年后，这一快一慢的“张弛之道”让自己成为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青年珠江学者、广州呼吸健康研究院院长助理，进入全球前2%顶尖科学家2021榜单（呼吸学科全球前50），还在今年初登上首届“钟南山青年科技创新奖”的领奖台。
“新冠”科研攻关最大挑战是时间紧
浅平头发型，戴长方形眼镜，衣柜里就几件基础款，身形单瘦，最常见的运动是带女儿散步。生活中的关伟杰，是人堆里找不着的类型。
然而，年纪轻轻的他却已在医学科学领域崭露头角。他以第一、共同第一、通讯作者身份发表百余篇SCI论文，影响因子总计大于500分，单篇文章最高影响因子为91分（《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简称NEJM）。
“没有高效的工作习惯，很难取得这样的成绩。”与关伟杰相识9年的广医一院呼吸科主治医师张筱娴感觉，工作中的关伟杰似乎总在抢时间，“别人等电梯的时候，可能在刷视频、逛网店，而他多是在看文献和最新报道。”
尤其是2020年初新冠疫情早期的科研攻关，关伟杰的“高效”让张筱娴大为惊讶。
“国家有任务，特别急，你马上回来。”2020年大年三十早上，关伟杰接到一通急促的电话。电话另一头是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广州医科大学呼吸内科教授钟南山，他从武汉回到广州不久，就召集团队干活，目标是完成国家卫生健康委交付的一项重任——尽快找出新冠病毒感染患者的临床特征。
“就一个题目，没有分析对象，没有具体任务，人手、分工都是零，最大的挑战是时间紧。”作为项目核心成员之一，关伟杰迅速形成思路，拟定工作方案，组织人员，邀请香港中文大学许树昌教授以及南方医科大学统计学团队加入，落实分工。根据多年积累的呼吸道疾病科研经验，明确重点指标，设置分析系统。
团队成员对接有新冠患者的医院，在国家卫健委的全力支持下快速获取数据。“从全国范围搜集，包括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552家医院，以湖北为主，最早一批搜集了从2019年12月11日到2020年1月29日确诊的1099例新冠患者信息。”关伟杰说。
因为数据量较大，工作组的医生大半是从其他工作岗位临时抽调，很多人不熟悉数据系统。在院长何建行的带领下，关伟杰联合多位骨干，事先组织人员对他们进行培训。原始数据到位后，工作团队马上梳理，录入系统。
在工作组整理数据时，关伟杰抱着电脑在旁边看，一边关注数据进展，一边思考如何行文。凭借丰富的英文论文写作经验、强大的总结提炼能力，数据录完没几天，他的论文就基本完成。
从接到任务到写好内容，仅用了一周。
研究成果第一时间与同行共享。2020年2月9日，该论文《中国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临床特征》（Clinical characteristics of 2019 novel coronavirus infection in China）在预印本网站medRxiv上发表，关伟杰与呼研院同事梁文华、何建行教授为并列第一作者，钟南山院士为通讯作者，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同时，投稿到国际顶级医学期刊NEJM，7天后的深夜，关伟杰收到修改通知，次日一大早，就爬起来仔细回答并修改50个问题，一直奋斗到当晚8时多，仅在1天内完成任务，其后立即发给共同作者修订。最后比截稿时间提前1天，将论文发回杂志社。美国时间2月28日，文章在线发表于NEJM。
该研究首次收集全国范围的新冠患者信息，通过分析大样本量数据，廓清迷雾，为新冠肺炎防治打下科学基点。研究指出近一半的新冠患者在入院时可能尚未出现发热，但随着疾病进展，近90%的患者出现发热，因此仅依靠发热作为诊断标准容易出现大量漏诊。
“我们的研究出来后，漏诊率从50%立马降到小于20%，世卫指南也采纳了。看到自己的研究对新冠防治起到一些作用，觉得挺自豪。”关伟杰说。
将造福病人作为科研主攻方向
成长路上，“提前”与“坚持”是与关伟杰始终相伴的关键词。
1984年出生的关伟杰，儿时体弱多病，经常出入医院，对于医生有种特殊的感情。2003年，他高中毕业，正逢“SARS”来袭，在钟南山院士人格魅力的牵引下，他报考了广州医学院临床专业。
5年医学生涯，被关伟杰称作“后高三时代”。为了打好基础，他牺牲放假时间，预习新知识。“我不是那种最厉害的学霸，只是一直比较刻苦。凡事提前想、提前做，为后面紧急的情况储备更多时间。”这一习惯，关伟杰一直延续至今。
在临床实习过程中，关伟杰发现，单纯做一位循规蹈矩的临床医生不是他原本的理想，他喜欢挑战、喜欢创新性地解决问题。在老师支持下，他一头扎进医学科学研究领域。
2011年，关伟杰成为钟南山的博士生，钟南山希望他将支气管扩张（简称“支扩”）作为主攻方向，“我原来是研究哮喘的，支扩基本一片空白，当时有些犹豫。钟老师说，实践医学科研要为治病救人服务。支扩研究虽然短时间难以出成果，但现在病人急需我们用科研帮忙解决问题，我们就要甘于坐冷板凳，勇于开拓。”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范围内支扩的患病率近1%。但在2011年前，由于相关研究匮乏，该病临床治疗沿用增强病人免疫力、物理排痰等传统路径，部分病人病情突然加重，咯血、住院。钟南山坚持从临床中提出最要害的问题，经过科研摸索，找到解决方法。临床—科研—临床，形成一个完整的转化医学链条。这一理念也深深影响着关伟杰。
在钟南山的指导下，关伟杰团队几乎从零开始，在支扩发病机制、气道感染研究、治疗建议等方面探路。历经5年攻关，2016年，《欧洲呼吸杂志》邀请关伟杰就支扩研究成果撰写述评。遵循老师的教导，关伟杰团队将造福病人而非论文，作为科研主攻方向。团队持续深耕，支扩发病原因、诊疗方案等研究成果被写进2018年支扩国际诊治指南；2020年，他成为全球范围规模最大的支扩会议亚洲地区唯一学术委员会代表；很多成果为防治该病提供重要科研支撑。
“不喜欢看急的病”
“手指伸直，我再看一下。这样多少年了？”2022年2月8日，在广医一院重症支气管扩张专病门诊内，来自惠州的60岁张女士，因反复咳嗽10多年，近期加重，偶有咯血，非常担心。关伟杰注意到张女士手关节变形严重，得知她患有类风湿关节炎近40年，考虑是类风湿引起的支扩，建议风湿科会诊。
看得久、有耐心、问得细，是不少患者对关伟杰的评价。关伟杰为每位患者看诊的时间保持在15~30分钟。“他愿意琢磨，有耐性，希望把那个东西搞清楚，做点成绩出来。”多次找关伟杰看病的患者王岩（化名）特别理解这位青年医生。
支气管扩张属于肺结构破坏性疾病，一旦形成则不可治愈。“我不喜欢看急的病，个体化治疗需要全面思考。判断病人的病症进展程度，有没有合并其他问题，治疗规不规范，用药是否合适？这都需要反复斟酌。”关伟杰说。
在关伟杰看来，“聊”是诊疗的一部分。聊既往病史、聊生活习惯等，这一聊，看病自然慢了下来。
“来我们这的多是疑难杂症，在别的地方用了很多药，都不怎么见效，把这看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关伟杰坦言，其实还是那些药，只是专病专科看得更细致，用药策略不同，更注意治疗规范。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专科门诊医生，关伟杰团队很重视给病人长期自我管理的诊疗规范建议，改善患者远期预后。
看诊结束，关伟杰会递给患者一台平板电脑，“在门外看个视频再走吧，2~3分钟，教您怎么排痰的。”
物理排痰，是支扩治疗的一个重要方式。看似简单的操作，患者的理解却五花八门。
“有的人认为排痰就是把痰咳出来，感觉有痰就咳，做得不规范等于没有做。我们强调规律排痰，结合药物和体位来进行。”两年前，关伟杰团队自编自演制作宣教视频，手把手教患者如何排痰。建议患者结合病灶位置，选择适宜体位，根据每天不同时段痰量的多少，固定时间排痰。很多患者规范排痰后，感觉舒服很多，原来一走就气喘的毛病得到了改善。
关伟杰介绍，对于呼吸道疾病，多数人只知道肺癌、哮喘、慢阻肺，对支扩不了解。不仅患者，很多医生对支扩的关注度也不够。就诊的患者大部分病程长、合并症多，排除其他疾病后，才确诊为支扩，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一个人、一家医院的力量是不够的。希望今后能发挥我们国家呼吸医学中心的作用，开展多中心协同发展，推进规范化和同质化。不仅做治疗，也要做预防，两头抓，让更多人受益。”关伟杰说。
（作者单位：省卫生健康宣教中心 广医一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