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能贵（左）指导学生实验 肖建喜 摄
编者按：
近日，2019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举行。广东在中医、西医方面齐发力，多个项目斩获大奖。
南方医科大学高天明教授牵头完成的“抑郁症发病新机理及抗抑郁新靶点的研究”，荣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该研究在国际上率先发现抑郁症发病的新机制，提出抑郁症发病新假说，显示了广东在基础医学研究领域的进展。
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徐瑞华教授团队独立完成的“消化系统肿瘤分子标志物的发现及临床应用”项目，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该研究历时10余年，为精准“擒拿”消化道肿瘤、推动规范治疗打下坚实基础。
在中医领域，广州中医药大学许能贵研究员领衔的“针刺治疗缺血性中风的理论创新与临床应用”项目，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该研究使缺血性中风偏瘫的残障率由国际上的平均40%降低到17.9%。本期推出获奖项目相关报道，以飨读者。
中风在我国发病率居首位，每年有超过250万新发病例，死亡超过150万，残障率也较高。广州中医药大学副校长、研究员许能贵领衔的针刺治疗缺血性中风的理论创新与临床应用项目，可使缺血性中风偏瘫的残障率下降至17.9%，远低于国际水平。1月10日，该项目获得2019年度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
“这是广州中医药大学15年来首个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也是建校以来的首个针灸方向的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对学校‘双一流’建设和高水平大学建设的意义重大。”当接过沉甸甸的证书时，许能贵不禁双手颤抖，眼里噙满了泪水。鲜有人知，这位针刺治疗中风的研究者，竟是位得了中风且靠针刺治疗而恢复至今的康复患者。对于许能贵来说，这个奖太不容易了。
医者匠心 近30年磨一剑
1983年，许能贵被调剂到安徽中医学院针灸专业。针灸专业当年是全国首次招生，在这之前，他对中医几乎一无所知，更谈不上兴趣。那时候他想：“这辈子，只能和‘一根针一把草’过了。”
在实践课上，看到老师用几根小小的银针就解除了病人的痛苦，他感觉非常神奇。读的书越多，他越感受到针灸的魅力。他打趣地说：“当时身心都用来和针灸谈‘恋爱’了。”
硕士毕业后，许能贵留在安徽中医学院针灸经络研究所。“临床上针灸科治疗中风的病人最多，效果也很好，但当时研究这个的很少，我就是从那时开始从事针刺治疗缺血性中风的研究。”许能贵掐指一算，竟快30年了。
“岭南文化根基深厚，中医药发展舞台大、平台广、水平高。在广东从事中医药事业大有可为。”放弃原单位的优厚待遇和事业基础，2001年许能贵调入广州中医药大学，成为该校一名普通科研人员。
“针灸学是中医学中一颗璀璨的明珠，世界上有183个国家和地区使用针灸。针灸疗法绿色、简便、有效，因而被广泛接受。”据许能贵介绍，近年来，中医药尤其针灸等非药物疗法越来越显示出优势，针灸不仅用来治疗疼痛，像中风之类的神经科疾病也是针灸治疗的优势病种。
中风是中医病名，分缺血性中风和出血性中风两类，分别对应现代医学说的脑梗塞和脑出血。中风绝大部分都是缺血性的。
“相对来说，缺血性中风一旦发病，病人的生命体征比较平稳，可以尽快使用针灸进行治疗。缺血性中风，针灸一早介入效果更好，留下的后遗症也少，所以我选择针刺治疗缺血性中风作为突破点来进行研究。”
“打通任督两脉”大大降低致残率
中国古代就用针灸治疗中风。《黄帝内经》有句名言，叫“治痿独取阳明”。就是治疗痿症中风的这些病人，古人大多数是用阳明经穴，阳明经有两条，分别是足阳明胃经和手阳明大肠经。也有用到少阳经和太阳经，合起来就是三阳经。
“现在我们发现，循行于人体后背正中线的督脉对治疗中风有非常好的作用。针刺可改善缺血性中风脑组织血供，针刺督脉上的百会、大椎穴疗效尤为显著。”
“督脉又叫阳脉之海，总督一身之阳气。所以我们提出了一种‘通督调神’法来治疗中风。用武侠小说里面的话来说就是‘打通任督两脉’。”
许能贵创新地提出“督脉为脑脉、主治脑腑疾病”的学术思想，创建以“通督调神针刺法”为主体的缺血性中风偏瘫的分期治疗方案。
在中风发病两周以内属于急性期，两周至6个月属恢复期，6个月以上属后遗症期。“根据不同的分期有不同的治法，但都可以针刺。”经国内外多中心、大样本循证医学研究证实，该方案可使缺血性中风偏瘫的残障率由国际上的平均40%降低到17.9%。
针刺治疗中风的现代科学机制是什么？许能贵解释，神经元细胞对氧气高度依赖，没有血液供应的情况下就会缺氧，导致神经元细胞内钙浓度异常性升高，即钙超载，神经元很快就会坏死。针刺对神经元保护和脑可塑性等方面具有明显的特色和优势。
在神经元保护方面，他率先证实电针百会、大椎穴可抑制缺血损伤部位钙超载从而调节神经元的钙稳态，这是针刺保护脑缺血后神经元损伤的主要机制之一。
针刺可以有效调节神经胶质细胞和神经元之间的信息传递，发挥神经元的保护作用。在脑结构和功能可塑性方面，许能贵团队研究发现：针刺虽然不能逆转大脑结构，但是却可以重组功能。
“未来还要进一步降低致残率，然后形成我们自己的标准，并向世界卫生组织推荐，在全球推广应用，造福更多患者。”许能贵说。
给自己造个模 身上扎过上万针
2014年12月31日午夜钟声快敲响的时候，独自躺在家中的他突然感到左侧身体不受控制。他努力地想从床上起来，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作为医学临床和科研工作者，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中风了。可当时家人都在外地。他想喊，已经出不了声。伸手去拿手机，却也动弹不得。
“你们可能都不相信，我自己搞中风研究的，自己却中风了。”许能贵说，“说来蹊跷，我没有高血压，没有高血脂，没有高血糖，却突发中风了！”
由于错过6小时的黄金抢救期，已经无法溶栓，一些专家判断，许能贵可能要坐一辈子轮椅了。
“那就自己给自己针刺治疗！”许能贵是个不服输的人，暗暗下定了决心。“从老鼠到猫到狗到猴子，做了那么多的实验，最后自己给自己造了个模。”
每天从头到脚扎几十针，身上扎过成千上万针。一般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他都咬着牙，熬过来了。
“幸好我是搞针灸的，才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没看出来吧？我自己就是针刺治疗缺血性中风最有力的一个证据！”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他爱了针灸一辈子，针灸也回馈了对他的爱。
（作者单位：广州中医药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