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系”麻风岛

“远离尘世喧嚣，独得一方清静。”日前，初到泗安，笔者心中便生出这最初的印象。这座位于东莞麻涌镇上的小岛，曾是赫赫有名的东莞县麻风村，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四面环水、陆路未通。

如今,这里是广东省泗安医院,承担麻风病诊治、科研、技术指导以及麻风病治愈者（简称“休养员”）的康复疗养工作，被称为“广东最后的麻风岛”，现有57名休养员，平均年龄76岁,最大的年龄105岁。

◆ 岛上画家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健康人一样去帮助他人。”清幽的环境难以掩盖坚定的话语，泗安医院住院部博爱楼里，传出84岁的彭海堤老人爽朗的笑声。

在彭海堤的房间里，有一张宽敞的画台，墙上挂满了画。有些是他自己画的，有些是志愿者送来鼓励他的。

13岁患上麻风病，彭海堤曾求医于家乡的潮阳竹棚医院。“得了麻风病会败坏家风，死也要死在外边，不能连累家里人。”彭海堤离开家乡潮州。辗转多地后，于1975年来到泗安医院。彼时，彭海堤积极参加生产队的农业生产工作，但病魔依旧无情地侵蚀着他，多根手指溃烂萎缩，仅剩两个拳头。无法从事体力劳动，青年的心被委屈、自卑和痛苦占据。

“那时，就是每日望天打卦。”提起这些，彭海堤难掩懊悔。日子一天天过去，当选择重新出发的时候，绘画成了他记忆最深的兴趣。回忆里，为数不多的上学时光，彭海堤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墙上或者其他地方画画。

医院为彭海堤打开方便之门，提供阅览室让他自学画画和书法。靠着仅剩的两个拳头，一笔一划、一歇一写，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彭海堤终于学会用残肢画画和写毛笔字，成为了岛上的画家，尤其擅长国画。

靠画画“出名”后，陆续有人提出想买他的作品。起初，彭海堤坚决不卖只送，但对方态度更加坚决。被迫收下后，随之而来的是“钱怎么花”这一问题。

像健康人一样去帮助他人——彭海堤决定，用义卖的钱帮助其他麻风院村的休养员。据介绍，彭海堤的好朋友张恩源所在的江门市玲珑医院地处偏僻，离最近的蚬岗市场也有十公里之远，负责采购的工作人员平时靠一部电动自行车出入，帮40位老人运回每天的食粮和生活用品，十分不便。知道这个情况后，彭海堤毫不犹豫，拿出3000元为他们购置了一台电动三轮车，并亲自把车送到玲珑医院。

为潮阳竹棚医院购置洗衣机和冰柜、为韶关韶西医院送去电动三轮车、一次性捐出3000元用于支持麻风康复者安装假肢……他的爱心在广东省内的麻风院村马不停蹄。不仅如此，云南等省外的偏远地区也留下了他的足迹。在网上搜索“彭海堤”，显示的结果都是他乐于助人和自强不息的感人事迹。麻风夺走了他的双手手指和体力劳动能力，但夺不走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他人的善意。

2016年夏天，在泗安医院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彭海堤与失联50年的哥哥海春在汕头潮南区华西村相见。跨越半个世纪后，两位耄耋老人紧紧相拥。如今，彭海堤时常与家人见面，他多年来害怕家人不待见的担心也早已烟消云散。

◆ 贴心医院

事实上，彭海堤只是岛上寻亲梦圆的休养员之一。自从2011年泗安医院开展寻亲活动以来，林新来、林帝海、陈亚细……近40名休养员找到了亲人。

92岁的黄少宽婆婆8岁患上麻风病，曾目睹日本兵攻打广州，父亲被飞机丢下的炸弹炸死的场面。磨难坎坷没能击溃她的好心态，“待人友善，又健谈爱笑”是旁人对她最深的印象。

泗安医院工作人员为黄少宽婆婆的事迹所感动，将她的故事以“口述+图片”的形式，出了一本《美女婆婆在泗安》的画册，记录她坎坷多舛的过往和如今幸福快乐的生活。没想到，黄少宽却用画册所卖的钱，资助了其他22位麻风院村的病友。“自己生活好了、有能力了，那就应该帮助一下其他困难的人。”黄少宽的床头还贴着画册义卖行动的心愿单：添置电磁炉、电热毯、打印机……心愿全部完成，她有难以形容的开心。

在这里，休养员种种感人的事迹和工作人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医院现有服务休养员的医务工作者23人，除办公时间外，夜间和节假日也有值班人员，确保休养员每天都能享受到专业、及时的生活和医疗保障服务。

刘琼芬是该院主任医师，1986年毕业后到院工作，一干就是35年。“那时的泗安医院位于珠江口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上，生活用品必须经过泥泞田埂路和独木桥，过二次手摇的小木船才能到附近村镇购买。岛上无外来供水系统，只能喝咸水，还要靠自己种菜来维持生活饮食……”当时，医院已经多年没有正规院校的医学毕业生分配过来，医务人员相当缺乏。刘琼芬作为那一年屈指可数的一位正规院校毕业分配来的女医生，麻防知识几乎要从零开始学起。

看着百废待兴的“麻风岛”，对着肢体残缺的麻风病人，家庭条件不错的刘琼芬完全可以放弃和离开，但她没有，“坚持守护病人，本来就是学医的初心。”

为了能尽快投入专业工作，除了向老医生学习外，刘琼芬还刻苦自学、钻研专业知识。

溃疡是麻风患者的常见并发症，也是导致患者肢体残缺的主要原因。刘琼芬和同事们精心研制出一种药膏，对治疗麻风溃疡有显著疗效。为帮助畸残病人恢复较好的形象，刘琼芬和同事们一起开展各种麻风畸残康复手术工作，技术上力求精益求精，让患者得到最大限度的康复，提高他们对生活的信心。

刘琼芬每年都要到各地区交通不便的麻风院村开展防治工作，一待就是一个多月，还要忍受部分失去理智的病人责骂和社会偏见。尽管如此，她没有倒下。在对病人实施治疗的过程中，刘琼芬意识到，麻风病患者是一群特殊病种人群，除了专业治疗外，更需要有精神上的鼓励和心理治疗。

在当时，由于治疗麻风药物的特殊染色作用，许多年轻患者都会自暴自弃地拒绝治疗。为减轻病人的心理压力，刘琼芬主动利用闲余时间，了解他们的心理状况、生活需求，帮助购买或赠送生活用品，给予鼓励，增强他们对疾病治疗的信心。

如今，岛上的病人基本上已经全部临床治愈，但很多病人落下重度残疾。刘琼芬没有止步，依旧几十年如一日地帮助休养员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值得一提的是，刘琼芬的爱人在30年前也调到了泗安医院，夫妻二人一起为麻防事业奉献着最美好的青春。

和刘琼芬不同，90后的冯婧6年前来到医院时，这里的设施已经基本完善，工作和生活环境大大提升。她说，这几年来，自己最大的感受就是休养员老人们虽然身心遭受病痛折磨，但仍顽强乐观地生活着。

“他们画画、唱歌、下棋、种菜。身体的残疾并不能掩盖他们纯真的笑脸。”冯婧说，在这里工作，更多的是一种“互补”的满足。“我们用自己的临床知识帮助他们，他们用自己的童真治愈着我们。”

住宿不收取任何费用、专人专车采购生活物品、每月人均逾千元的补助……不仅如此，医院近年来还利用自筹经费补助休养员饭堂，将原来每餐3元标准提高到8元，大大改善休养员用餐质量。

“提高休养员生活和医药费标准，解决休养员户籍属地民政待遇不均问题。”泗安医院院长李伟平说，这是该院接下来努力协调争取相关部门支持解决的两大困难问题。“只有不断优化休养员服务保障工作，逐步提升服务水平，才能真正让他们幸福安享晚年。”

（作者单位：省卫健宣教中心 省泗安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