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非日记:ICU里的小女孩
3月1日 星期六 阿克拉 晴
又是一个崭新的月份,一年之中气候最好的月份。
我对这里的工作也逐渐习惯,每周一到五我都会准时到儿科病房参加交班和住院医师教学,听他们分享儿科不同专业的病例和专题。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觉得他们重视教学多于临床。我和顾问医生Dr. Badoe关系越来越近,他也经常听我的意见。
大概10天前的一个中午,我接到他发来的短信,想让我替他去ICU会诊一个昏迷的小孩。他让急诊科的一个叫Beatrice的女主治医师陪我一同前往。在去ICU的路上,Dr. Beatrice告诉我,急诊科医生都挺忙的,中午一般都不休息,有时要一直工作到下午4、5点钟,午饭都没时间吃。
来到ICU,我们换上隔离服和拖鞋。这里的一次性隔离服是可以重复使用的,每次都觉得很别扭。Dr. Beatrice在门口碰见一个女麻醉医生,一顿神侃。这里的人时间观念很淡薄,经常走在路上碰见熟人都要停下来聊上半天。
看到患者,确实让人有点痛心。一个6岁多的女孩,因为在外院做扁桃体及腺样体摘除术,术后突发心脏骤停,心肺复苏后出现频繁抽搐转了克里布教学医院,收到ICU后一直昏迷。根据心率、头颅CT、胸片等情况显示,我想她的诊断应该很明确,重度缺氧性脑损伤,呼吸窘迫综合症。我提出治疗建议。Dr. Beatrice 很认真地把我的意见都写在病历上,最后还特意写上我的名字。我从ICU出来时,正好碰见女孩的父亲,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知识分子的样子。我告诉他孩子有严重的脑缺氧损伤,现在情况不太乐观。
出来后,我很感慨,一个本来还算健康的孩子突然遭此厄运,父亲还能这么理智、客气。我深深感到这里的患者对医生的尊敬。
第二天,早交班一结束,Dr. Beatrice让我再陪她去看一下ICU的那个患者。我同意了,这次刚好碰到患者父亲在探视。他有三个孩子,大儿子站在对面,看上去有17~18岁了,生病的是他的小女儿。他告诉我,本来有人告诉他,这个女孩在7岁前不要做手术,怕有大难,由于他心疼孩子每天睡眠中呼吸阻塞得厉害,所以就提前1周做了手术,结果就出现了这个意外。他话语之间透露着无比的懊悔!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会去ICU了解一下她的病情,每次都在门口碰见她的父亲。她的第二次头颅CT结果出来了,果然除了脑干和小脑外都是大片的极低密度灶,表明大脑损害得十分严重。后来,她开始出现了无尿,自主呼吸也基本消失,多器官功能衰竭。她父亲还是很想挽救她,提出想做肾透析,但请来会诊的肾内科医生都不建议再做肾透析。
突然,昨天上午,她出现了心跳下降,医生做了一次心肺复苏后心跳恢复,后来给她做前庭冷水试验测试脑干功能,结果是阴性,提示脑干功能基本丧失。就这样,这个孩子平静地离开了我们的世界。
接下来,医生把患者父亲单独叫到一个会客室,向家长说明了情况。患者父亲没有放声痛哭,表面上很平静。我们和他握手,他很客气地对我们的努力表示感谢。令我印象深刻的是,ICU的护士长还紧紧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扶着他一起去看他女儿最后一面。
虽然我同他们素昧平生,我也没见过孩子可爱的笑容,没听过她动听的声音,但作为我全程参与的一个病例,我为孩子的逝去表示深深的惋惜,也对这样一个坚强理性、通情达理的父亲由衷地表示敬意!如果我们医者都能得到这样的理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尽最大的努力去挽救每一个可以挽回的生命呢?
栏目:医疗援助